第946章（1 / 2）

&esp;&esp;胡三狠狠咽了口唾沫。

&esp;&esp;“肉，肉！”

&esp;&esp;他恶狠狠的眼神，像是一头饿狼。

&esp;&esp;但动作却抠得很。

&esp;&esp;小心翼翼从烧鸡身上，扯下半边鸡翅膀。

&esp;&esp;看着这鸡翅膀，馋得连咽六口唾沫。

&esp;&esp;狠狠闻了香，这才舍得将鸡翅尖放进嘴里。

&esp;&esp;有油有盐，喷香的鸡翅进嘴，胡三有一瞬间想哭。

&esp;&esp;他细细的抿唇，连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

&esp;&esp;将脏兮兮的手指头，放进嘴里嘬了，这才意犹未尽停下。

&esp;&esp;烧鸡只去了一边翅膀，可胡三却不敢再碰。

&esp;&esp;接下来日子还长呢。

&esp;&esp;他家屋子垮了，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有相当长一段时间苦日子过。

&esp;&esp;再想沾油荤，只怕得等到来年去。

&esp;&esp;这只天赐的烧鸡，还是留着慢慢享用。

&esp;&esp;他心里说服着自己，快速将烧鸡原样用油纸包了，还揣进怀里。

&esp;&esp;偷了嘴，胡三慢悠悠站起身准备离开。

&esp;&esp;这时，突然一阵穿堂风刮过。

&esp;&esp;胡三在风中抖了一抖，骂道：“这要死的天。”

&esp;&esp;没吃饱心情差。

&esp;&esp;胡三看什么都不舒服，忽而头一顿。

&esp;&esp;只见两步之外，停着一具尸体。

&esp;&esp;方才那一阵穿堂风，将盖在尸体上的黑布衫吹开。

&esp;&esp;露出底下一张被瓦片砸得没人样的女人尸体。

&esp;&esp;借着月色胡三一眼认出，这女人就是姓齐的老婆。

&esp;&esp;回想街上俏寡妇捧粥照顾的模样，胡三心里更酸。

&esp;&esp;恶意横生，王八一样抻长了脖子，冲着那女尸方向道：“嘿嘿，你说你惨不惨，刚死男人就跟俏寡妇勾搭上了！”

&esp;&esp;“两人卿卿我我一个碗吃粥呢！”

&esp;&esp;胡三嘴里胡咧咧，一边造谣一边笑。

&esp;&esp;完事了转身就走。

&esp;&esp;这时又是一阵凉风吹。

&esp;&esp;地上那具女尸，头猛然一扭，望向了胡三的背影。

&esp;&esp;第752章 胡三

&esp;&esp;“耍孩儿，耍孩儿，一身红衣喜气来。”

&esp;&esp;荒腔走板的调子，从胡三嘴里传出。

&esp;&esp;“锣鼓家伙手中拿，醒目笑颜开。”

&esp;&esp;他边走边唱。

&esp;&esp;胡三此人年纪轻轻，但也算经历过事。

&esp;&esp;盛京大疫时，全家都死了，就他一人活着。

&esp;&esp;隆庆帝方才登基没多久，朝堂不稳，各方势力裹胁。

&esp;&esp;那时的皇帝还很温和，一直试图跟相互推诿甩锅的臣工说道理。

&esp;&esp;对这场大疫应对不足，盛京家家挂白，户户有扑死僵尸。

&esp;&esp;多数时候，一家子陆陆续续病倒，就这么死在家里，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在家里腐汁臭水的烂掉。

&esp;&esp;当时的胡三才七岁，许是命硬。

&esp;&esp;全家死了就他屁事没有。

&esp;&esp;小孩便在爷奶爹娘和几个哥哥姐姐的尸体旁，活了将近半个月。

&esp;&esp;家里的存粮吃没了，就大摇大摆去邻居家拿。

&esp;&esp;左右邻居也死差不多了，那些存粮都进了胡三的嘴里。

&esp;&esp;他在一堆死人里，伤心恐惧过后，却觉得自在。

&esp;&esp;没错，自在。

&esp;&esp;没有爹娘揪着耳朵管他玩不玩。

&esp;&esp;没有哥姐跟他抢吃。

&esp;&esp;往常偷邻居家院里两个枣，邻居追他三条街。

&esp;&esp;现在他可大大方方走进去，想吃多少竹竿打多少。

&esp;&esp;到后来，官府的官员终于来了。

&esp;&esp;收尸队的板车，一车一车往坊外拉死人。

&esp;&esp;到胡三家时恶臭熏天，一具尸体倒在院里，风吹日晒几日。

&esp;&esp;尸体上密密麻麻裹满了苍蝇。

&esp;&esp;小指尖大小的黑苍蝇，裹在死人身上，就像是一个人型的黑色坟茔。

&esp;&esp;稍有动静，苍蝇轰然而散漫天乱舞，如同一股黑色妖风。

&esp;&esp;朝着人头上脸上撞。

&esp;&esp;收尸队的人发现胡三时，他穿件不知哪来的肥袄子，正在漫天苍蝇里唱童谣，用个破瓦罐熬肉粥。

&esp;&esp;其实当时胡三是偷了街坊家的熏肉。

&esp;&esp;但那种不正常的场景下，怎么都像他在吃人肉一般。

&esp;&esp;收尸队有那迷信的，将他当成妖孽，当场就想用铁锹将胡三拍死。

&esp;&esp;幸好随行的里长眼尖。认出这满脸红光的小孩是胡三。

&esp;&esp;后来胡三吃着百家饭长大。

&esp;&esp;平常孩子吃百家饭，是靠街坊邻居可怜。

&esp;&esp;胡三不是，他是靠他那不吉利的名声——重疫区就他屁事没有，自然有不好传言。

&esp;&esp;借着这不好传言，胡三上门讨饭时，谁要不给他便赖在人家门前。

&esp;&esp;学着神婆神汉的模样，摇头摆尾假作下咒。

&esp;&esp;被讨饭的人家简直倒了血霉，不得不认栽舍这灾星一点吃的。

&esp;&esp;再大一些，他又跟着一些街面混子，四处耍玩。

&esp;&esp;因幼时经历，看坟盗墓扮孝子哭丧，没胡三不敢干的。

&esp;&esp;他揣着烧鸡，行走在地龙翻身死者停灵的街道上。

&esp;&esp;边走边唱，跳驱傩的步子，想念除夕叩门乞讨时，有户人家赏的三片扣肉。

&esp;&esp;他心里没有敬畏，没有伤心难过，更没有害怕。

&esp;&esp;借着天上月亮看路，咂摸着嘴里残余的烧鸡味，唱着除夕跳驱傩的步子。

&esp;&esp;弥漫着淡淡不知名臭味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