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放虎自卫(7 / 17)
护目镜被他抬起压在头顶,过滤面具也被摘下来,倚靠固定绳挂在脖子上。湿巾将他脸上的灰尘擦去,露出白皙的皮肤,扫过眼周的时候,金色的眼睛会被上下交错的睫毛遮盖。
看起来意外地像哨兵曾经见到的、吃饱之后端坐着仔细梳理毛发清洁污垢的长毛白猫。
时文柏这才恍悟之前为什么能看到向导那亮闪闪的睫毛。
这事要是发生在时文柏以前的队友,或是雇主身上,他肯定要好好地用“擦了一会又要脏了”、“别浪费时间”之类的话槽几句。
面对唐安,他只觉得向导在这个灰扑扑的环境里,真是吃苦了。
但这是唐安“自找的”,时文柏站在原地安静地等待,视线打量着新出现的石壁,它们并不平整,零星布满了拳头大小的凹坑。
他很专注,没反应过来自己脸上也全是灰尘。
向导的皮手套不透气,刚才捂着他的嘴,呼吸间产生的水汽让他的嘴周围糊了一圈灰泥。
唐安擦干净脸,正准备把面具重新戴上,就看到时文柏脸上显眼的“胡须”,和小孩笔迹似的歪歪扭扭,有点好笑。
他看哨兵好像完全不打算擦脸的样子,想了想。
“时文柏。”
“怎么?”
时文柏回头,看到了撕开一角的湿巾,被戴着皮手套也不显臃肿的手指捏着。
唐安另一只手指了指嘴角。
哨兵了然,接过湿巾抽了出来,手指上的尘土把湿巾的一角染黑,他小心地把弄脏的部分折叠,用干净的那一角轻轻擦了擦向导的嘴角。
湿冷的触感已经落在脸上,唐安才眨了眨眼,“你干嘛?”
时文柏被问得有点懵,“不是你要我帮你擦脸吗?”
“我给你擦脸的,不是让你帮忙。”
“……哦。”
时文柏思绪流转,凭着哨兵优秀的视力,看到了唐安眉尾和颧骨处没有擦干净的灰尘。
他想着,既然已经在做了,就干脆帮忙帮到底,于是顺手又在唐安脸上抹了抹,“好了,现在擦干净了。”
抹完他也不嫌弃,直接展开了湿巾,随手把脸擦了一遍,再蹭掉手上的灰。
他的动作流畅,唐安还没来得及反应,时文柏已经把垃圾收纳好,神色自然地抬起光脑看了眼时间。
“差不多到饭点了,你饿了没?”时文柏说,“我有点饿了。”
湿巾留下的水痕干燥消失,擦过脸颊时的触感却久久不散,它没有同刺骨的冷风一起吞噬他的皮肉,而是带来了温暖的抚慰感。
唐安点了点头。
时文柏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催我先把奇怪声音的来源找出来呢。”
“吃个饭又不会浪费多少时间。”
就在唐安以为时文柏会从背包里随便掏一支能量棒出来吃掉的时候,哨兵利落地把背包卸了下来,放在地上。
隔热垫、气炉、锅、碗和折叠刀被快速且有序地码好,水袋被安置在一旁,紧接着唐安就看到时文柏变戏法似地从背包里抽出一个橘色的大袋子,看样子,是自带保冷效果的食物储藏袋。
唐安走了过去,确认了那一包确实是新鲜食材,有些无语,“带这么多……是不是有点夸张?”
“没有很多,”时文柏在地上铺了张毯子,坐下,一边鼓捣一边解释道,“差不多就是两人份两天的量。”
两天?
“给我带的?”
“嗯,你就待两天,这些也不重,没必要紧巴巴地啃干粮。”
时文柏打燃炉子的火,以氢气为基础的燃料在压缩氧气的助燃下,亮起淡蓝色的火光。
时文柏思忖着得先把不易储存的肉和绿叶蔬菜吃掉,余光瞥到了唐安发白的指尖。
算了,还是先煮点热水,或者干脆煮锅热汤。
伸手拿铁板的动作在半途中换位,他握住了四壁更高的小锅,架好,倒入净水等待煮开。
盯着跳动的火苗,时文柏恍惚间感觉时光倒流,回到了几年前
那时他还只是偶尔头疼和耳鸣、还能安然入睡,还没有被无休止的疼痛和疲惫折磨到要发疯的程度。
那时他还能接些有趣的佣兵任务,接不到任务就去找朋友们。
唐安屈着腿在整理好的毯子上坐下,“你做饭好吃吗?”
时文柏收起思绪。
向导身体前倾,抱着膝盖,单手支着下颌望着他。
白色长辫的发尾落在了毯子上,热气在唐安的脸颊上烘出浅浅的粉,火光给他额前的碎发镀上晃动的浅蓝。
四周的光线算不上明亮,照得唐安锐利的眉眼线条柔和了几分。
丝毫看不出他是个挥挥手就能影响帝国局势的当权者,更不像是会做出绑架、囚禁这种事的人。
“为什么不回答我?时文柏。”
向导的语气不太高兴,清冷柔和的感觉一扫而空。
“我觉得还行,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时文柏眨眨眼,从美色中回神,把食材包推了过去,道,“要不……你自己煮点想吃的?”
唐安没动,垂眸看着已经提前切好、分装在小袋子里的新鲜的蔬菜,有些茫然。
他没过过要自己做饭的日子。在家和在公司里,厨师会准备好一切;以前在学校时,有很多人端着煮好的食物送到他的面前,希望他能赏脸尝一尝;在军部服役期间就更不用说了,队伍里多得是向他献殷勤的哨兵。
他唯一一次亲自下厨,是在小时候,偷用厨房的食材给猫咪煮猫饭。
“我只会把食物煮熟。”唐安看向哨兵,“你想吃猫饭吗?”
时文柏愣了,一下子没想到向导说的是真猫饭,嘀咕道:“……这是要玩什么?”
他试探着喵了一声。
声音在空旷的岩洞内回响,回应他的是唐安的沉默。
小锅里的水噗噜噗噜地冒起气泡,努力打破尴尬的气氛。
“哦哦,是我误会了,哈哈哈……”
时文柏拿过储藏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包裹里的蔬菜,做出一副苦恼地选食材的样子,努力让自己显得波澜不惊。
“时文柏,”唐安没有放过他,“你脑子里刚才在想什么?”
哨兵用力闭眼,内心唾弃了一下被压迫惯了的自己,视死如归地坦白,“我以为亲爱的要我当猫才允许我吃饭。”
为了防止唐安拿着这个话题继续调侃他,时文柏拿出杯子接了杯刚烧开的热水,拆了个茶包扔进去,把杯子递给唐安。
“山楂茶,不喜欢喝的话就抱着捂捂手吧…对了,”他又找了块干净的手帕包在杯子外面,“小心不要再烫到了,给。”
唐安没有伸手,但注意力已经落在了茶杯上。
“你想要什么?向导素吗?”
“怎么突然提这个,这只是一杯茶,你的手不是还冻着的嘛?”
时文柏边说边思索,估摸着向导可能是在关心他的情况,于是又加了一句,“我是还有点头疼,但能忍,没问题,绝对能保证你接下来的安全。”
杯子这才到了唐安的手里。
热度隔着手帕柔和地传递到指尖,捂热了冰冷的手。
风干的山楂片吸收热水缓慢膨胀,他捧起杯子,轻轻吹了吹水面,蒸腾的热气中掺杂着酸甜的气味。
他偏好酸甜口的食物,就像他常备的西柚味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