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故人归(18 / 20)
谢景行走到池塘边,本是要喝茶的,最后却是唤邓公公撤了茶,上了一壶酒来。
这池塘边上,凉亭月下,曾是显德皇后与永乐帝喝过最后一场雪酿。世人皆唏嘘帝后伉俪情深却苍天不公,表面上瞧着,他也的确是比永乐帝更加幸运,至少他还活着,而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但如果沈妙一辈子不醒来呢?这样的活着,是否一辈子也会失去许多趣味?谢景行对江山帝位并没有太高的热忱,如果连身边的人也失去了,一辈子过无趣的生活,其实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有人的脚步声传来,顺着声音望去,却是裴琅。
裴琅光风霁月,谦谦君子,似乎一辈子都滴酒不沾,见着他这样的人,总觉得应该是青竹飒飒,饮茶抚琴的孤傲文人一般。然而他却在谢景行的对面坐下来,自顾自的寻了个酒盏,给自己斟了杯酒。
玉做的酒盏在月色下散发出莹莹微光,还未饮就令人醉。
裴琅道:「明日你便要登基了。恭喜。」
谢景行挑唇一笑,却也并未见得多欢喜。
「她呢?」裴琅却是单刀直入,问:「你打算如何?」
谢景行慢悠悠的转过头,盯着裴琅看了一会儿,才道:「裴先生很关心?」
「之前与亲王妃曾有过师生之谊,」裴琅不为所动,依旧娓娓道来:「后皇城危困,也算患难之交。我并不想指责改变什么,只是好奇。」
「哦?」谢景行低头饮一口酒,淡淡道:「你以为该如何?」
「亲王妃曾提及,对于皇后之位,或是任何权势地位,她并未贪恋,反觉累赘。不过若是这是属于她的责任,她亦会担起。她并不是一个慈悲心怀天下的人,但愿意为了自己心中所重要的人去担负。」
「这个重要的人有沈家的亲眷,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有你。」
裴琅道:「亲王妃说,她的一生总是格外坎坷,老天待她也十分严苛,有时候从头想想,似乎也从未遇上过什么好光景。所以对于上天的眷顾,从来不敢奢望什么。曾唯一的奢望,也就是希望自己所爱之人平安喜乐。」
谢景行的眸光微微一动。
裴琅转头来看着他,笑道:「她从未遇上过什么好光景,旁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她要费尽心思才能得到。甚至于一些微小的愿望,对于她来说也比别人要难。如今好容易苦尽甘来,还未饮到甘露,就已沉睡,老天对她的确太过不公了。不过正因为她对人心从来没有奢求过什么,才越让人可怜和敬佩。」
「亲王殿下,」裴琅手持酒盏,微笑着道:「如今你大业既成,登基在望,坐拥江山,也许日后还有美人。可是我还是得提醒一句,不要让自己后悔。」他的声音微低:「如果后悔了,这一生没有迴旋的机会,日日痛苦,才是折磨。」
谢景行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问:「你后悔过?」
「曾经,并且穷尽一生挽回,虽然挽回了一些,失去的却再也不能重来了。」裴琅嘆息。
二人沉默,正在这时,陶姑姑却是匆匆赶来,瞧见谢景行和裴琅正在对酌,有些尴尬的开口道:「殿下,两位小少爷正哭个不停,奶娘婆子怎么都没办法,您还是去看看吧。」
初一和十五每日都被谢景行哄着,性子倒是十足的骄纵。旁人怎么哄都没办法,偏谢景行一哄才罢休。说来也是奇怪,沈妙的性子十足沉静,并不会给人添麻烦,生的这两个小孩子却是来讨债的一般,之前还好,谢景行一回来,脾气「蹭蹭蹭」的见长,得亏谢景行对孩子耐心,这要是换了个其他年轻的爹,只怕早就甩袖子不干了。
谢景行起身道:「我去看看。」忽而又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裴琅,盯着他道:「你这个人,倒很有意思。不过,多谢你的提醒。」他将酒杯中剩余的一点子酒一饮而尽,道:「我从来不做后悔的事,也不做让人后悔的事,你,多虑了。」
谢景行和陶姑姑离开了,望着他们二人的背影,裴琅摇了摇头,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低声喃喃:「多虑了么?」他的神情渐渐变得苦涩:「真是,一点机会也不给人留,可恶的很哪……」
……
谢景行登基的那一日,天光大亮,日暖风晴。
名为孝景。
九重宫阙巍峨耸立,金銮殿上怒龙翻舞,百官在前,朝臣左右,年轻的帝王换上金地革丝孔雀羽龙袍,黄袍上用金线细细绣着金盘龙纹。袍角细密精緻,威风凛凛,金灿灿令人无法逼视。
而他模样俊美绝伦,冠冕周正,却生了一双玩世不恭的桃花眼,虽如此,目光所过,却似十月凉风,自有肃杀之意。
没人敢小看这位年轻的帝王,虽然他是大凉朝有史以来登上帝位年纪最轻的,却是真真实实的扛过战旗,上过战场,横扫了秦国和明齐的武将,在朝堂之中更是善用诡谋,逼得人狼狈不堪。
传位诏书已立,传国玉玺在握,从此以后,大凉朝,天下迎来一位新的主人。
而他礼仪过后,却是出人意料的走到一边,诸位朝臣不敢抬头,直到听到帝王声音响起:「立后。」
谁都知道睿亲王妃如今正是长睡不醒,好端端的这是立哪门子后,诸位不解,抬眼一看,却见那年轻的帝王怀抱着女子,将她珍而重之的放在另一边的后位之上,动作小心翼翼的彷佛对待稀世珍宝。
朝臣之中,除了高阳季羽书几人,其余的人皆是露出大惊之色神色。有人就上前道:「陛下不可!」
「哦?」孝景帝转过头,看着他,目光一转,笑道:「为何不可?」
「亲……夫人如今还未醒来,一国之母怎可为不省人事之人?」
从未听过有哪国的皇后是个未曾醒来的人的。
「不可为?」孝景帝彷佛在故意逗他似的,道:「朕偏要为,又如何?」
那朝臣是个老臣子,永乐帝在世的时候都对他十分尊重,似乎极有底气,就道「莫非陛下想为了她永远空悬后位?」
群臣哗然。
一个长睡不醒的人永远占着后位,哪怕只是一个名头,代表的意思也都千差万别。日后这宫里便是进了新的美人,只要这后位永远有人,那么这些女人的孩子,位置就永远不可能越过初一和十五去。
孝景帝轻轻笑起来,直笑的群臣都有些发獃,笑的那最先开口的朝臣都心里发慌。
只听帝王道:「后位空悬?朕的后宫只有一个女人,何来空悬一说?」
甫座皆惊!
「皇上……」那老臣还要说话。
「徐爱卿,朕记得你屋里还有两个小孙女,如今正是俏年华。」孝景帝道。
那人一怔,心中惴惴,却又隐约生出窃喜,只是下一刻,窃喜就不翼而飞,只听帝王道:「朕把她许配给当朝前武关宋小将如何?」
那宋小将年轻有为,可惜之前在战场上瞎了一隻眼,这辈子是不可能再有前程得了。
「徐爱卿」顿时面如土色。
「朕不是来听你们的意见,也不是来听你们数落,朕只是在告知你们这个结果。」他坐在帝位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众臣:「朕是天子,是主人。诸位若是对朕下达的朝令有何意见,儘管提出来,但若是对朕的后宫,朕的私事也要加以管束,那么,朕一定会,」他思索了一下:「加倍奉还。」
「到时候,可不要说朕乱点鸳鸯谱。」他笑的顽劣,一瞬间,竟又恢復到明齐大街小巷中,骑马懒洋洋路过的俊美少年一般。只是这时候的他,已经将满身锋芒敛于利鞘之下,虽然看着刀鞘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