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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梦 01(4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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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还是会三天两头往挽音阁跑,有时问他讨教琴艺,有时占他半张书桌抄录乐谱。

还有几次碰上他刚完成天道轩的任务,前脚说着要听我新练的曲子、或能指点一二,后脚就累得靠在廊下打起了盹,阳光在眼睫下投落一片静谧的阴影。

坊间传闻提及贺闲,总要说他自幼便于琴艺剑法卓然拔群。然而正所谓“上天打开一扇门便会关闭一扇窗”,上天没给他的画工留多少天赋。

要不怎么说“人以群分”呢?即使退一万步,假设贺闲的天赋都点到了别处,我的画技相比他也没好到哪去。

贺闲这一觉睡了小半时辰。湖上艄公悠扬一曲长调,我正盘腿坐在他半步开外,用树枝逗着几只落在廊下的鸟儿,忽然听见他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问自己睡了多久。

“约莫三刻,”窗边的安神香燃了大半,我瞥见他眼中难掩的疲倦,“你长途奔波,也该好好休息。”

一只山雀蹦到桌案上,看了看画,又偏头用黑亮亮的眼睛望他。贺闲注意到桌案上多出的画,神情中透露出探询意味:“难得见你作画。”

山雀扑棱棱飞去廊外,那画却飘到贺闲面前。他拾起被填得满满当当的纸,只扫了一眼便哑然失笑:“我睡了三刻,你倒画得挺开心?”

纸上画着十七八个衣着发式像贺闲的小人,读书的、弹琴的、练剑的,情态各异,但画工粗糙,像劣质话本里满地乱蹦的小妖怪。

即使知道他不会轻易生气,把他画成这副鬼模样的我也倍感心虚,自觉不好与他对视,只将目光移到他发梢。那里有一撮碎发在他睡着时微微翘起,勾成新月般的弧度。

“在看什么,我头上落了树叶?”他将那张潦草的画作看完、放回案上,取了镇纸仔细压平。转身见我还在盯着他发梢,一边问,一边却并未伸手去碰自己的头顶。

“没什么,落了朵花。”我下意识胡诌了一个理由,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补救,临时改口又难免显得奇怪,就没再说更多。

“那你过来帮我取下吧。”他于是坐在案前,示意我帮忙取走那朵实际上并不存在的花。

时至初夏,繁花落尽,放眼望去挽音阁中尽是层层绿荫,哪来的花?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只得舍命陪君子,就着跪立的姿势探身过去,作势要替他取花——在抚平那撮翘起的碎发时,我甚至想着,要不就坦白从宽吧?

我的手还没从他发顶离开,静坐的贺闲却先出了声。

“现在有花了。”他微微抬头,触及我悬着的手。

心里像被小鹿轻轻拱了一下。

挽音阁中无花,但我的手落在他头顶时,他却说现在头上有花了。

这叫人如何不心动。

在扬州小住两日,重回挽音阁已是贺闲离家的第五天。

将沂水弦歌安置妥当,再收拾好从乐坊带回的十数份琴谱。其中有三首韵律尚可,可以等贺闲回来、休息几天,与他好好探讨。

做好这一切,直起身伸个懒腰,才觉天色将晚。

点灯时瞥见沂水弦歌静卧于琴架上,一旁属于沐风咏归的位置空落落的——当真是寄情于物,否则贺闲在时,怎么就不曾发觉那里空得突兀?我掩好竹窗,举着烛台,转身走出书房。

刚从扬州集市上买了些新鲜菌菇,是清炒还是熬粥呢?

贺闲离开的第六日,天色放晴。

立春后天色便渐渐亮得早,偏我就寝前忘了合拢纱帘,于是醒得也早。用过早饭就去漱心堂外打坐,再到徽山书院旁听几堂乐理。

午睡起身时看到挽音阁后院的野草,兴许是要将积压了整个秋冬的生命力焕发出来,短短几天就抽枝生芽,已有了繁茂的趋势。万物生长是好,但野草过盛就会破坏景致、甚至抢占花木的养料——于是整个下午,我没去别处,就蹲在院里薅草,确认无毒后喂给全程陪伴的梅花鹿们。

这活确实累,当晚我几乎沾了枕头就睡,一夜无梦。

这觉睡得安稳。第七天我没再早起,直到巳时才被叩门声惊醒。

贺闲是个守信的人。所以按照他一贯的作风,如今差不多也到了他回来的时候——挽音阁平日里也少有客人,那么此时叩门的大概率是贺闲。

顾不上梳洗妆扮,我顺手将外袍往肩上一搭,跑去外间开门。

但总归太潦草也不好。我在门前站定,匆匆理顺长发,平整衣领,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沾点正形,轻咳几声清个嗓子,随后撤下门栓。

来者正是贺闲。他背着沐风咏归琴站在门外,神色如常,看着确然是全须全尾回来的——只是天道轩不养闲人更不办闲事,我虽不知他需要完成的任务内容如何,却往往觉得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天道轩那身黑衣几乎与他的剑影融为一体,也将血色掩盖得很好。贺闲并非说谎成性,但总不愿让我过分担忧,于是每次完成任务归来都将伤势说得轻些——一来一去,也将我养出些察探细节的能力。

我收着力去抱他,隔着几层衣衫察觉到短暂而微妙的僵直。

“只是受了点轻伤,无妨。”他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挡下我准备探他脉象的手,转身要去沐浴更衣。

又在谎报伤情。我权作无事发生,蹲进厨房添柴烧水,想的却是贺逸之你完蛋了。

我没有亏待伤员的缺德爱好,更何况平心而论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错事。

他隐瞒伤情这事,无关法律,有失道德。

轮到我做饭时依然添他一份,就寝时也照样给他留内侧那半张床——平日里他睡在外侧,但我们早有约定,每当他负伤归来,就由他睡在内侧,方便我走动照顾。

但这次和以往不同的是,此后两天,贺闲没能再和我搭上话。

趁着晴天走动方便,我开始早起。漱心堂打坐、射御场跑马、思齐书市雅集,有时也与师姐去万书楼查阅典籍、到傍山村采风谱曲。

总而言之,只有饭点和夜晚在挽音阁,并且把贺闲的话当耳旁风,只当没听见。

不是说“只是轻伤”“无妨”吗?那就让他静养反思几天好了。

贺闲回到挽音阁的第三天,在经历了五次搭话被冷落、两次下棋邀约被拒、四次论琴诉求被忽视之后,即便是脑子缺根筋的人也该意识到对方有脾气了。

约莫是静养的两天里确实思考过,他开始服软。我乐见其成,便每天在挽音阁多留些。

他教琴时称得上雷厉风行,临到这事却显得有点笨拙。我在廊下练琴,余光瞥见他在书房中坐立不安、兜兜转转半个下午,结果是晚饭的菜式明摆着投我所好。

不错,有几分认错的态度。我不动声色地用过饭菜,照常行事。

正倚在床头夜读,肩头忽然一沉,原是被贺闲从身后环抱住,他毛茸茸的脑袋枕在我颈窝。

江南初春的夜晚偏凉,中衣单薄,这么抱着挨着倒是温暖。

贺闲的身量到底是高我一截。时间长了,颈窝里枕着的脑袋也会成为略显沉重的负担。

换作平时我可能已经将人推开,但念及他还是伤势未知的伤员,我只能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诗集撂在床边——还没等我开口,他就枕在我肩头闷闷出声。

“抱歉,我只是不想让你太担心从今往后我不会再隐瞒伤情,你随时可以问我,我会如实告知。”他笼着我得了空的双手,脸颊贴着我的耳廓,语气柔缓,带着歉疚和讨好意味。

沉稳有力的心跳隔着两层中衣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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